第四章修己体道堕虚境翌日，张延还未起床，即有丝丝稻禾喷

第四章修己体道堕虚境翌日，张延还未起床，即有丝丝稻禾喷鼻气萦绕，氤氤氲氲起洞壑，循着这丝喷鼻气一番寻求，见那居灶洞内淡烟溶溶，轻云薄雾中有一道童正手拿木匕搅拌着釜里的珠海要债粥饭，合洞里只闻得阵阵扑鼻的馥郁喷鼻。这道童年不过一纪，怎生妆扮？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青绿袍，头戴纶巾布斗星，足纳芒履生云雾，丰采特殊非俗辈，正是珠海追债公司柏涧真仙童。坤女身量纤细，体魄尚小，正在一旁打着下手，二人一团孩气，俨然凡是孩童过家家一般。柏涧回头瞧见了张延，笑道：“饭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你是不是闻到喷鼻味了？”复又指着独揽几盘红艳艳、黄灿灿，散着清甜异喷鼻的果子说：“这边几盘是不周山嘉果，那儿是密山丹木果。”坤女说：“此山以产厚味见称。虽说修行须服气辟谷，你初来乍到，或许一时还无法适应，且先吃点，况这些工具吃了对修行也颇有助益。”柏涧接口道：“特异是这嘉果儿，我守着它开花结束都守了三百余年，延儿你快来尝尝滋味怎样，虽比不上仙境蟠桃甘美多汁，也将就的过了，不过若想吃蟠桃也容易，等婉妗回来就好。”就手递给张延一颗红果儿。张延接过，细嗅之清气贯脑，食之使人忘俗。食毕，三人收拾好，柏涧、坤女引着张延来到洞内一处开阔地。张延极目望去，又是一个极宽展的洞府，悬壁高张，巉岩林立，岩苔斑驳，古树森乔。取垂棘之光，洞虽高不见顶，但悬珠照得内里并不特地幽暗。洞壁若斧凿，叠层而上，中有清泉从石壁上的罅隙中流出，涓滴无间，尽入深潭，水声叮咚如琴瑟和同，令人尘俗皆忘。有数个道人皆团坐于此，静修入化、参玄入定。这些道人年岁都不大，大一些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小的只五六岁罢了，个个宽袍大袖、束发盘髻。有诗云：骛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张延仰目而视，见鸿元道君伫立正在石壁高阜处突出的岩石上，查察众道。鸿元飞身下来说：“延儿，你初来尚正在故我境，还需些时日方能洒脱出境，这里有些我的心得，你且先看看，有所感悟领会后，再渐渐出境，悟真之初，切莫心急。此间没有师徒，不争高低，只要道法。心法不同，自然田地不同，唯致虚极，守静笃，观万物，方可知常容。”言毕，伸手，掌心散彩摇光，现数卷经笥，张延拜谢后接过收正在袖袋里，整衣端肃随柏涧、坤女径入洞天深处捡了一处空位，学着众道的样子，定息存神，瞑目盘坐。人已坐下，心却难静，水滴啪嗒，一声一声又一声地落正在心上，张延不由得百事攒来，心虑何事，其事即至；心想何物，其物便见。当真是不怕念起，或许觉迟，念起不随尤难。即便张延秉性聪敏，念起即觉，仍禁不住地一一想来，纷繁扰扰怎么也静不下来。他珠海讨账暗道：心既无意见，那干脆由着它去罢。一时光杳杳溟溟，昏昏暗暗，只觉得周身和缓如春，如正在云团中升腾，身子一转，已正在襁褓之中，父母的脸上泛动着喜，这喜如波澜，一波未成，一波已作，一层又一层的浪涛向远方延长、平添，超出朱门高墙，超出闾里村巷，超出青山碧岭，与广袤的海融汇。天水共邻接，海天一致色，海面上泛起的莹莹波光，如水银镜一般，张延拿起这水银镜，镜中映出一个十五六的少年郎，翩翩公子白纻春衣，冠玉绾发，长身玉立正在田野之上，面色如水，衣袍窸窣，眺望天边。风起而浪涌，远处的波澜翻滚着、挟裹着、推涌着，变成了骇浪惊涛，滔滔白浪从天际滚滚而来，正在岸边一起黑礁石脚下被摔打成了摇晃着的白碎沫、散开，留住海藻的霉腥味。黑礁石上粘附着的壳屑、苔藓像一件经年不洗的缁衣正在风浪事后微微震动。从那件褴褛缁衣后面伸出一只枯藤一样的手，似有所求。来往返回的人走过，谁也没有注视到堆正在街角的鹑衣老乞和残瓦砾，热闹的街上没有比他更孤寂沉默的了。“哒哒哒”的马蹄声将街上人流分开，因奔驰而扬起的一阵灰尘缓缓飘落，一位衰老后生持长戈策青骢穿城而过。黑云压城，城外百万敌军波委星散，旌旗蔽天，矛戈耀日，立马阵前的正是刚才的阿谁后生，胆气腾空，年不过弱冠，身披白锦鱼鳞软甲，脚蹬蟠螭方头靴，兽面青铜盔上的白鸟羽盔缨正在风中纹丝不动。松柏树下，还是那匹青骢马，将军已逾而立之年。野风袭裾，杂花自落，一双璧人执手喁喁私语，俄而将军翻身跨马绝尘飞奔而去。滴滴清泪，隐隐声悲，油壁车里的玉啼声淹没正在雨鬣霜蹄中，有丽日有佳人，却再无将军。一缕风追随油壁车儿，化作晚间朔风，朔风撼壁，残月窥帘上窗纱，茜纱窗上映出一亭亭小影。佳人以手支颐，泪淹星眸。未几，罗绮帐中小儿啼哭，佳人从袖里取出一方蜜合绫帕子渐渐拭泪发迹，两腮间泪痕犹湿，掀开帐缦轻抚小儿，柔声哼唱。又一翻身，海啸山崩，天旋地转，当真是：颠狂柳絮随风飘，浮滑浮萍逐水流。直转得张延头昏目眩，一时立脚不住，望前抢了两步，地有不平，一足踏空，跌了一跤，不料这一跤却栽倒正在地，身子随即急忙下沉，似堕无边深渊。忽忽悠悠不知多久，一睁眼，周遭霎时光狂风大作，急骤缭乱，卷起黄沙漫天飞腾，天上浊云昏黄，公开飞石混沌，沙尘扑面，不辨风向。张延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三尺多长，匆忙取出，将头缠了几圈裹开口眼鼻，扎实脚步，方才稍定心思举目四望。蒙蒙黄尘中影影绰绰的显露一角茅舍，隔着白绫汗巾，张延却也是看得懂得，那茅茨疏篱似生了根，正在这等怪风搜罗中兀自岿然不动。仓猝之下不及细想，张延便奔着那棚屋拔腿努力前行，怎奈脚如注铅，腿若灌铁，一步一个趔趄，举步维艰。及到时，满额满面的汗珠子混着灰尘泥沙将新奇白绫浸透染成了杏黄绸的老手巾。张延想来疾风怒号声凄厉，此时叩门，屋内之人未必听得见，倒不如排闼直入，再赔礼罢。岂知门不推而自开，还未触及铜蠡门环，黑漆板门已大开，那风也怪，单单绕过这扇门，不做灌堂妖，任外边风沙满目，而屋里纤尘不入。张延遂疾步迳入，身后门复自关，原感到可是个茅草屋，不成想屋内雕梁绣柱、朱栏曲槛，富丽堂皇堪比王家贵胄；玉案珠帘、金石文玩，精巧绚丽不殊龙宫水府。张延见到屋内有一老妪，便趋走前拜。却道她怎生模样，但见：雪鬓蓬松钗晃亮，面子红润神气壮，貌似残菊霜里色，形如老松雨后颜。那老妪甚是殷勤，招待张延升阶入室，莫要拘正在门口。只见屋里正之中有一樽圆腹三足兽面雷纹青铜鼎，鼎下以不尽木为薪，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鼎内不知烹煮何物，竟奇喷鼻袭人。那老妪拂净桌椅，唤张延坐下，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呀？怎的误入这荒僻山野？”张延正襟危坐答道：“回阿婆的话，正在下张延。原正在不周山悟道，不知怎的，误入此地，多有得罪，还望阿婆见谅。”“不妨事，不妨事，”老妪颤颤巍巍地从青铜鼎中舀出一碗茶汤递给张延：“涉险而来，旅途劳顿，想必小哥儿也渴了吧？且将就用一杯茶吧，小哥儿正在草庐里先胡乱坐坐，老婆子这就去备些饭食。疏食村醪，殊不成体，还望小哥儿不要嫌弃才是。”张延忙发迹双手接过玉瓯：“谢阿婆赐饮。”再端起那碗茶，观之汤色深亮高洁，嗅之气味鲜郁高长，似有蜜糖喷鼻，又藏松烟喷鼻，兼蕴毫喷鼻透兰，不似世间凡是味。有诗云：茶喷鼻忘川云雾质，水甜黄泉霜当魂。欲海沉身鬼门关，泉台埋骨独立茫。混沌汤向谁家吃，如何尽头莫望乡。张延一路行来，唇焦口燥，本欲就饮，顿了一下，心疑道：“这茶气虽喷鼻，但云云杂糅简约，实属稀有；这屋子也怪，黄风中见它是竹篱茅舍，难蔽风雨，怎地一进门，便是这般敞厅，陈列的如贝阙珠宫一般，处处都夺睛耀目，乖僻得紧，常言道狐疑游移，后必有悔。口渴尚可忍，我且稍待长久又怎样。”张延刚一放茶碗，还未再作方案，忽大风陡作，脚底下即刻现出两把钩刀绊住双脚，动弹不得。利刃穿脚，立即血流如注，透骨之痛由下而上，至于此极。金尊玉贵的小儿郎哪里受得过此刑，体魄为尖刀所穿，头目森然，几欲昏去，楚痛不堪忍，立即大叫：“鸿元救我！”登时又有尖锐铜管自白玉地砖而起，将欲刺穿喉咙。说时迟，那时快，张延暂时白光一闪，鸿元、柏涧、坤女、瞿童等人已至身前。鸿元将拂尘一晃，钩刀自断，铜管自收，喝道：“兰蕊！此乃昊天童子生魂，你怎敢云云妄为，哄他喝下迷魂汤？”那老妪摇身一变，现出本形，乃是一殊色及笄少女，牙梳斜挥,云窝金钗，上着一领窄袖绯红短绡襦，下拖茜色金线芍药长罗裙，外披轻雾绉纱縠衫，臂绕蹙金绣绛云帔子，脚踩大红纱凤头重台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绛唇皓齿，艳冶柔媚，粲然一笑婉声道：“鸿元好没道理，哪里有活人能到此地来的，来的人啊，前世已了！他正在阳世早就是青燐白骨一堆了，现要喝了我这碗迷魂汤，赶着去投胎呢！”俗世之人若见兰蕊一笑，莫不色授魂与，心愉于侧。瞿童上前一步将玉石龟塞正在张延手中，张延手握玉石龟，痛楚立消，低头一看，鞋袜残缺如初，再看那杯淡茶，玉瓯中有沉底的浊泥一匙许，忙泼洒了去谢过瞿童。单表瞿童，本是朗州桃源观一药童，字柏庭，辰溪人士，率性恭谨。事先是武陵郡阴阳失位，时节混乱，寒暑错时，以至疠气流行。时有书载：“家家僵尸痛，室室号泣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山原。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云云。瘟疫比年，十室九空，新冢成林。髫龄瞿童见此惨状，不惧殒身，愿舍去一身血肉，以童血童尿为药引，行遍武陵江河井渠、溪流池塘，撒药净水，救民于瘟疫，终成正果，即经东方长庚星太白点化白日飞升，名列云班仙箓中。瞿童得道之前，一日出观门采药，偶入桃林艺圃，拾得世外圣人所遗石髓棋子，其状若小龟，头尾皆备，其质光润如玉，莹润可爱。玉石小龟因正在灵仙之府久感日精月华、率真地秀，遂生灵通之意，生肌止疼自是不正在话下。闲言少叙，黑漆板门已开，鸿元等人带张延正要走，绛云帔子一掠而过，急如流星，只听得“咣当”的一声，玉坠子打正在板门上，回头一看，原是绕肩拽地的披帛此时便化作白?，剑长三尺三，剑身火纹柔冶，剑体蜿蜒，形若蛇蛟，舞动时赤光流泻，工致无比，乃是大林神铁自流炼之为剑，其剑光如电，剑芒似火，若以枯朽磨之，则烟焰生，若以金石击之，则火光起，切金削玉如泥，故曰火精剑。坤女见状道：“柏涧、瞿童，你等护着延儿先行，莫要正在此纠缠！”说毕，显出三目四首八臂，一手持降魔铃杵，一手把北斗九星弓矢，一手握金字幡戟，其余各托日月星辰，光芒烛天。柏涧、瞿童一左一右，以身翼护张延逃离。那红绫织锦帐幔幻化衍生出数条赤链飞蛇攒簇周围，左右交侵，常常扑犯，犹如火电飞空，蛇影纷庞杂沓，叫人目眩神迷。蛇口大张，蛇牙尖利赛银针，迸散寒光，吐出殷红信子逼夹三人，势要三人一霸占了去、绑了去。三人退避不及，瞿童见势不妙，立将玉石小龟掷地，石龟反响而起，织结出一张青泠泠、蓝湛湛的龟甲气盾，赤链飞蛇扑跌下来打正在上头水光粼粼，一似寒冰出谷，凉气袭来，沁入心肺。几簇红绫横冲直撞，逼身而过，三人神魄震动，一阵东冲西突之后，竟无一隙可乘，盖因水火相制，火不胜水。